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倪小林老师傅在闲聊的过程中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： 我是磨理发剪子知名的。仿佛磨剪子戗菜刀也分三六九等。 倪师傅从以前的走村循街磨剪戗刀，到今天的驻店经营，确实都是老主顾不离不弃及新主顾慕名而来，生意都忙不过来。 顾客横跨三省，台上就放着今天要快递出去的三四包磨好的刀剪，有浙江湖州长兴的，有宜兴官林的，都是顾客亲自送过来，磨好后再快递过去。 倪师傅亲自试范，在顾客头上来了个“削发为泥”，也真是那么回事。 剪刀锋从磨砺出~ 看着来来往往的顾客，送来领走放下钱，没有语言，仿佛如流水线一样的机器，默契信任而自然没有半点琐碎杂思。 倪小林老师傅丹阳里庄人士，74岁，23岁时从事这门手艺，17年前落脚金坛，以前一直在江苏、浙江、安徽三省范围内走村循街磨剪戗刀，扛过磨刀条凳，也用自行车代步，走到哪里磨到哪里，也就宿在哪里，他说，不定时地把钱寄回家，才觉得与他的家是有联系。 用现在的话说，倪小林老师傅近40年的生涯是在基层江湖中度过的，他本身就是一部分社会史。 笑着的倪小林倪小林老师傅最引以为傲的是一双儿女。儿子苏州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硕导倪俊芳教授，一身传奇，常州机械学校中专毕业的他，以南京线材厂工人的身份考取哈工大，同宿舍6位舍友全部考取博士，上海交大博士毕业成为德国Karlsruhe大学RPK研究所访问学者，后回苏州大学任教。说起儿子的倪师傅，满脸的沟壑像绽放开来的鲜花，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气，挡不住。 倪师傅牛逼地说，儿子的性格像他，有恒心毅力强，想做的事不成不罢休。 倪师傅23岁学理发，家里兄弟姐妹多，穷，因被别人看不起，总想改变自己的命运，看见磨剪戗刀能挣钱就迷上了，没人肯带徒，听到哪里有高水平的磨刀师傅，就借钱去看，有时跟着走街窜村，一走就几天，被人家赶也不泄气，回家自己琢磨练手，直到开山立宗自己行商从业。 如今倪师傅与女婿女儿在一起，说起女婿女儿，倪师傅特逗，轻易不吹的牛也敢说，让我看美食街的三间店铺，两间是年买的，一间是去年买的，当时买估计得多万，现如今得有3、4百万了。 女儿高中毕业，倪师傅非得让女儿跟他学磨刀，在倪师傅的软磨硬泡下两年后，女儿还真跟倪师傅学起了磨刀。 哭着的倪小林一个手艺人孑然一身走在江湖中，困难是能想象得出的，所受的罪恐怕不是我们现在大部分人所能知道，当倪师傅敞开心扉愿意说出来，着实让人揪心。让驴子意外的是倪师傅把那些有恩于他的人名字记得很牢，在这暂且分享一二，不去评说。 1那时举债买了辆自行车作为谋身载具（那时自行车很少），行至徐舍，被派出所一位姓宋的警官拦下，以大队公社开出的证明模糊为由（那时还未有身份证，出门谋生或住宿要凭大队公社开出的证明），扣下了倪师傅的自行车和工具，要他回家重新打证明，倪师傅搞不懂，证明明明很清楚，而且当地几乎每月要去，大家都认识他，回里庄来去多里，没证明还不能住宿，通融不成被逼，倪师傅饿着肚子连夜往回赶，夜深人静天黑风高，手艺人的无助和艰辛让他边走边哭。 待倪师傅重新开了证明返回，看到自己谋生的宝贝自行车已摔得不成车型，心痛的泪水涟涟，旁边熟人告诉他，是因为宋警官的姘头要学自行车，所以才有了这些事。 若干年后，宋警官也正因胡搞男女关系，被派出所开除了。 2在南渡街，因为倪师傅的生意好，当地同行瘸子请了工商所的蒋同志喝酒搞他，喝得醉醺醺的蒋把正在干活的倪师傅的工具拎走了，倪师傅到处托人，想花钱消灾，蒋不但不给，还像土匪一样拍桌子，让倪师傅把赚的所有钱交出来，理由是价钱比当地人高了。迫于吃饭的工具没了，倪师傅只能在小旅社里伤心流泪，还是好心人给他出了主意，让他偷偷去找所长，说葛所长是好人，但不能给蒋看到，不然更麻烦。 倪师傅拿了身上仅有的几毛钱买了糖偷偷去堵所长，总算堵到了，葛所长听完后，告诉倪师傅明天早晨早点去工商所，剩大家没上班，他把工具拿出来给倪师傅，快点离开当地，这个人横，看见了更不得了。 葛所长糖没收，倪师傅忐忑了一夜，第二天一早拿到了工具赶紧跑了。 10宜兴兴桥，在街偏远的一个理发店，27岁的女店主，因磨了剪，看倪师傅是外地人不想给钱，硬说把剪刀磨坏了，要敲倪师傅竹杠，倪师傅争辩了几句，女店主立马叫来了丈夫等人，气汹汹的要做了他，倪师傅吓得往镇上人多的理发店跑，被堵，而周边平时都很熟的，甚至经常找倪师傅要酒喝的人没一个站出来帮他解围。 看着倪师傅眼泪汪汪要吃大亏，还是当地人的一个女婿（溧阳人）和社渚邮电局的一位领导，刚好来此地有事帮他解了围，到今天倪师傅都记得他们。 当然倪师傅谈得更多的，是他遇到的好人，如长兴劳改队八大队的王师傅（因藏匿富民分子不被纠斗而被判刑，刑满留在了农场），每次路过住宿，说手艺人在外不易，安排周到不求回报，细到每次临睡前都会放几张手纸在倪师傅枕边，怕早晨起来不方便。 浪着的倪小林听不少人说过，走门过户的散漫手艺人，常年在外没有不浪的。 我跟倪师傅开玩笑：别不好意思说，没有这一出，现在可没观众~ 74岁的倪师傅面对我的提问，说出的话却让驴子红了脸。 我觉得我跟我老伴是天上一对，地上一双。一字不改，就是倪师傅说的。 或许是由衷的，当年儿子买房，倪师傅为了挣钱曾50多天没回过家。长年孤身在外奔波，吃过的苦头几天几夜都说不完，但他说：倒不觉得寂寞，只是不放心家里，家里的一切及一双儿女都是老伴操持过来，作为一个男人愧疚当然会有，感激当然会有。 今天73岁的老伴回家收大麦去了，还种了两亩多地，驴子没见到。但说出这些话的倪师傅够“浪”的，有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”的浪漫，有见多识广的手艺人骨子里的浪荡。 本来想记录我们身边老手艺的印迹，聊着聊着，却写了这么多倪师傅个人的家长里短，也渐渐把他当成了驴子爷爷辈一代人的平常做了些许记录！ 赞赏 |
